2025年8月6日上午，香港房屋署职员为了寻找一位失联女住户，打开了葵盛东邨盛逸楼一户公屋的房门。
然而门一打开，所有人都震惊了。
78岁的老人静静躺在床上，只剩一具白骨。床头柜上的购物小票日期停留在2023年11月，显示买了一盒止疼药。
也就是说，这位老人，已经死了一年半了，死后这间公屋再无人进出，直至白骨暴露在阳光之下。
让公众无法接受的，不仅仅是“老人变白骨”，而是这已经是今年香港发生的第二起“白骨事件”了。
就在今年5月，葵涌石篱一邨也有一个独居老人，死了一年之后才被发现，警方进入后发现，老人的骸骨坐在马桶上，部分骨头已经散落一地。
这惊悚的场景，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而更令人难受的是，这种事情在大陆，也并不罕见。
就在2024年1月，上海70岁独居老人胡阿姨，去世两年后才被发现。
2024年3月，南京市有人报警称一位独居老人家中传出异味，警方破门后，发现老人已经离世三月之久。
还有云南一位七旬的独居老人，因腿脚不便长时间以吃外卖为生，有时子女忘了点外卖，就只能用开水泡茶叶，一把一把地嚼茶叶来充饥。
当老龄化撞上原子化社会，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消失的人”。
当新闻中充斥着这样的悲剧，必然会进一步刺激潜藏在无数人心中的养老焦虑：
未来，谁来给我们养老？
一
说起来，养老问题，中国人已经说了几千年了。
从养儿防老到老有所养，从养老送终到颐养天年，中国人用几千年的孝道文化，打造出了一个中国特色的养老体系。
但是呢？随着现代化的发展和城市化的进程，传统养老体系已经开始崩解，取而代之的，是养老经济。
没错，养老已经从道德问题，变成了经济问题了。
但是呢？如今的中国养老，却呈现出一幅诡异的“冰火两重天”的局面。
一方面，是养老前景火得一塌糊涂。
截至2024年末，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达3.1亿，占比22%，65岁及以上人口2.2亿，占比15.6%，失能半失能群体超4400万，预计2035年60岁以上人口将突破4亿，进入重度老龄化阶段。
而与此同时，因为生育率降低，必然带来青壮年人口锐减，根据测算，2050年中国人口约为13.64亿，较2029年峰值14.42亿下降约5.4%，而且人口负增长趋势将持续。
两相叠加，导致中国传统以家庭赡养为主的养老模式，将难以为继。
所以早在十年前，国家层面就开始大力拓展养老产业。在最近的“十五五”规划中，甚至直接将养老产业做了一个定性：
保障民生福祉的战略性产业。
在市场和政策的利好消息下，外界普遍认为中国养老经济在2035年有望达到30万亿元，占GDP的10%，养老服务业等相关产业将呈爆发式增长态势。
所以，近些年养老行业俨然成了一个巨大风口，大量资本开始涌入。
从2019年到2024年，中国养老机构数量从3.4万个增长到4万个，床位数从2019年的438.8万张增长到518.3万张。
哪怕如此，面对数千万需要机构养老的失能老人来说，这个数字仍然是杯水车薪。
所以，仍然有大量资本看好这个产业，并且跃跃欲试。
而另一方面呢？是大量的养老机构经营困难，甚至爆雷。
根据《2022年民政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截至2022年底，全国养老机构入住率最高不超过44.36%，就这还有大量数据是公办养老院贡献的。
业内专家测算，养老机构要实现盈利，入住率必须达到70%以上，也就是说，现在大部分养老机构都是赔钱的。
更严重的是，养老机构爆雷潮，正在逐步蔓延。
比如湖南衡阳夕阳红公寓案，爆雷后留下8.75亿元本金窟窿，涉及8000余名老人。还有浙江余姚舜辰老年公寓案，2025年4月停止兑付本息爆雷，4000余名投资者血本无归。
那么，中国的养老产业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如此好的市场前景，仍然干得亏的亏，爆雷的爆雷？
其实吧，这和养老产业相比其他产业的特殊性，有很大关系。
第一特殊的，就是养老形势的巨大变化。
以前中国大部分人口在农村，养老压力其实并不大。因为农村就是一个大的养老院，年轻人本地务农，照顾方便，本乡本土的老年人窝在一起晒太阳吹吹牛唠唠家常，小病治一下大病就放弃治疗，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
现在呢？情况不一样了。
随着中国城镇化的加快，大批青年劳动力开始向城镇转移，这样一来，就必然导致农村的空心化，空巢老人激增。
2021年，中国农村独居老人数量，占到了所有独居老人总数的61.9%。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错配——
经济条件差的农村独居老人，占比多。
经济条件好的城镇独居老人，占比少。
数据显示，城镇退休金领取率约86.8%，而农村居民领取退休金的比例只有18.7%，就算一部分人拿了新农保养老金，每个月也就两百块钱左右，杯水车薪。
在一些农村，我们经常能看到这样的魔幻现实：
80多岁的老太太每天4点起床去镇上捡废品；儿子在工地扛水泥月赚5000元，都要供孙子上大学；“新农合”报销后的手术费用，仍吃掉全家三个月开支。
这样一来，农村养老市场看起来很大，但真正有钱且愿意花钱购买养老服务的农村老人，寥寥无几，这个市场趋近于0。
而城镇老人呢？他们花钱买养老服务的愿望可能会强一些，但总盘子并不大，和中国整体的老人巨大数量并不匹配。
第二个特殊的，是养老模式。
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养老嘛，找个养老院一送就是养老了，但其实并不是如此。
17年前，上海率先提出了“9073”养老模式，正式将养老分为三种：
90%老人居家养老，7%老人社区养老，3%或4%老人在机构养老。
居家养老很容易理解，主要是子女或雇用保姆，对居家老年人进行生活照料、康复护理等服务，如果子女不在身边也不愿意雇保姆，也可以找养老服务机构，向居家老年人提供上门服务，如助餐、助行、助急、助浴、助洁、助医、日常照料等等。
那社区养老呢？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社区里的“养老院”，可以白天把老人托管在社区，晚上接回来，也可以依托社区服务人员，居家进行生活照料、助餐助行、助浴助洁、助医、紧急救援、精神慰藉等照护服务。
第三种就是机构养老了，比如养老院、老年福利院、老年公寓、老年养护院等等，把老人送过去，隔段时间去看一下就行。
这里面，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很难说有太高的商业价值。它需要面对分散的客户群体，服务半径大、人力成本高、管理难度大，高成本低收益，所以资本还是倾向于搞集中式、规模化的养老机构。
这样一来，就又造成了一个错配——
占老人总数90%以上的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资本没兴趣，不愿投，居家养老产业迟迟发展不起来，导致中国仅有5.4%的失能老人可以在家中获得照料服务。
而集中化、规模化的养老机构，资本愿意投，但盘子太小，只占老人总数的3%-4%，而且以失去自理能力老人为主，护理成本奇高。
这就是整个养老市场的吊诡之处。
可问题在于，国家层面要考虑大多数居家养老的人，不能只考虑那些机构养老的。
我们可以看看2013年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若干意见》，文字表述是：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支撑。
但是呢？近几年的文件中，这个表述已经变成了：建立健全以居家为基础、社区为依托、机构为补充、医养相结合的养老服务体系。
从“支撑”变为“补充”，意味着政策的降温，也意味着养老机构的投资和监管将趋向收紧。
第三个特殊之处，就是它的投资模式。
你以为办养老院就是租个倒闭的快捷酒店，招一批服务人员，再吸引一些老人入住，然后慢慢赚钱等回本吗？
并不是，这都2025年了，谁还有耐心慢慢地等回本？
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养老机构投资模式其实和房地产差不多。
先拿初始资金设立一个项目，然后以“众筹享受10%收益”“提前买断床位享受五折优惠”等等营销手段来吸引一些老人把钱投进来，一方面拿着这些钱再开一个新项目，另一方面用老人入住合同找银行贷款，然后拿着贷款把第一个项目盖起来，给老人兑现，同时在新项目里如法炮制，这样一茬一茬滚着就做大了。
为啥要这么玩呢？
咱们不能说他们存心割韭菜，只能说他们太看好养老产业前景，想趁着政策红利期尽快扩张规模形成规模效应，把床位指标（指标是总量控制的）占住再说，以后无论是自己经营还是卖掉，都是赚钱的。
理论上来说，这个玩法没毛病，但缺点就是非常考验资金链的健康程度，一般人玩起来，风险非常大。
比如桃江都好养老公寓爆雷案件中，都好公司在5年内建设了9家直营养老公寓，除第一家外，其他几家建设资金几乎都是融资而来，最后因为一笔钱周转不过来，就爆雷了。
所以，单纯看各种报告啊数字啊，似乎中国养老产业一片光明，是一片随便捞一下就能捞到金子的大蓝海。
但真要干起来，可就会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了，要想持续盈利，非常难。
那么，难在哪里呢？
二
如果你去采访养老行业从业者，恐怕所有人都会跟你吐槽，养老行业最大的难题，就是获客难，养老公寓也都建了，花园草坪和假山甚至温泉也都弄好了，但就是没人来。
一些养老机构的营销员，在接触意向老人后，平均跟单时间要达到半年，才能转化入住。
为啥呢？
首要原因，就是钱。
建养老公寓，初期投入成本是很高的，按100个床位来算，就算一间房15平方米，也要1500平方米，再加上活动空间和保障空间，怎么也要奔着2500平方米去了。
这2500平方米，从设计、装修、软装、家具家电、设施设备、招人、揽客，到每天用了多少水、多少电、多少人工、多少耗材，以及最高标准的消防，有资质的保障人员，还有各种证照的审批，零零总总算下来，总成本可能要突破2000万。
就这，还要祈求老天千万不要发生意外，无论是火灾还是老人意外摔倒，随便哪个都会导致大出血。
简单算笔账，这2000万投资想要5年回本的话，每月至少要盈利33万，如果加上30个工作人员月工资（按每4个老人一个护工共需25个、3个厨师、1个保安、1个经理，每个人每月5000块工资）、水电费、食品采购费的话，每月至少要盈利50万才行。
也就是说，假设100个床位都租出去，每个月每张床位也要收费5000元，这已经很便宜了。
可除了一线城市之外，全国又有多少人有这个钱，而且愿意花这个钱，去住养老公寓呢？
中国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未富先老。
2025年中国城镇养老金中位数约为3300-3600元，虽然一部分企业建立了年金制度，但总体比例并不高。
这就导致，就算你把价格定到5000这个保本价，也可能会劝退大部分人。
而且，你能指望老人把所有养老金都拿出来给养老院吗？不现实的。
前些年掏空6个钱包买房的年轻人，现在因为经济形势变化和房价下行，很多人已经没能力去还月供了，那么有固定收入的老人，就成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更别提那些专业的啃老族了。
所以，很多老人都会选择把钱给孩子补贴一部分，而自己节省点花。
而且，人生最痛苦不是人死了钱没花完，而是人还在但钱没了。虽然现在建立了医保制度，但有些大病治疗一次还是天价，所以老人往往都会再留一笔钱作为大病储备。
这样一来，可用在养老支出上的钱就更少了，导致老人对养老院价格非常敏感，再加上节俭了一辈子，一看养老院这么贵，索性就不去了。
可是养老院是需要达到70%入住率才能保证正常运转的，老人不愿意去住养老院，那养老院又怎么维持呢？
其次，就是服务质量。
现在的问题是，养老资源其实不少，但费用适中且能高质量服务的养老院，真的不多。
这个服务质量，指的并不是吃饭住宿。
现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让老人吃饱穿暖住好，是没啥问题的。
真正决定服务质量的，是人。
虽然目前中国养老行业前景很好，但相反，却存在着巨大的护理人力危机，数量短缺、质量不高、流失严重。
中国老龄协会的预测显示，到2025年，养老护理员（护工）需求将达到1000万人，而目前持证人员不足100万。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陈玮也表示，实际护工缺口可达千万人以上。
而且这些持证人员，队伍也不稳定，因为社会地位的原因，没有年轻人愿意学，更没有年轻人愿意干，整个行业离职率高达40%。
持证人员不足，而需求又大，所以很多养老机构只能聘用无证人员。从目前来看，相当一部分护工以文化程度不高、没有经过专业护理培训的农村或者城镇底层中年男女为主。
但问题在于，护工的工作强度又很大，喂饭，穿衣，洗澡，端屎端尿，又脏又累，工资因为养老院的利润问题又非常低。
如果你是护工，你会怎么想？他又不是我爹我妈，我凭啥这么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他？给我3000的工资，总不能让我干8000的活吧？
别以为摸鱼是年轻人的专利，这些护工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摸起鱼来一点也不输年轻人，而且底气十足！
所以，很多护工的服务，也只有“保证不死”的基本服务了，不要指望花5000块的床位费，就能享受到星级宾馆的服务水平了。
更残酷的是，在个别管理不那么正规的养老院，人性之恶会被极度放大，势利眼、欺软怕硬，偏心，勒索财物，虐待，侮辱等等等等恶行，更是难以避免。
如果有儿有女，还能帮老人撑撑腰。
有钱的塞给护工一些小费，让护工尽心一点。有势的找监管部门施压，让养老院重视一点。就算没权没势也能上网曝光，别管有没有用吧，起码能威慑护工收敛一些。
但如果无儿无女，那就麻烦了，连帮忙喊冤的人都没有了。老人只能小心翼翼、忍气吞声地活着，谁都不敢惹。
你发脾气？你投诉？没人在乎你，有的是办法治你！
你睡觉不好，就把你和晚上咳嗽的老人安排一个房间。
你去晒太阳，专门给你推到风口去。
晚上假装听不见你呼叫，让憋屎憋尿到天明。
甚至都不用搞这些，一天到晚只满足你的基本生活需要，但就是不跟你说一句话，过不了一个月你都要崩溃。
就算你投诉到底，从监控里能查找到虐待你的证据么？
这种对精神和人格的服务质量问题，是出台多少个《养老机构管理办法》都解决不了的。
所以，近年来出现了一种新型职业，身上雕龙画凤的社会大哥不在洗浴城坐镇了，而是去养老院充当“假冒儿女”了！
但这种能撑场子的社会大哥，又有多少呢？
所以受欺负的老人，其实还是多数。
而随着一系列虐待老人的事件被曝光，更加剧了公众对养老院的恐惧心理。
第三，套路太深。
老年人嘛，大家懂的，天天要是没事干就喜欢去超市领个免费鸡蛋，时间久了，自然架不住一些亲情攻势，花高价去买什么保健品和保健产品。
正因如此，老年人一直是很多无良机构经营业务的首选目标。
那么当一群老年人聚到养老院呢？那不就更是“营销福地”了？
正如一些互联网平台本身不盈利，但靠出卖用户信息盈利一样。有的养老院本身不图盈利，但靠着与一些不良机构合作，推销产品、医疗服务乃至非法集资，就已经能赚的盆满钵满了。
比如，以投资养老基地、旅游考察等养老项目为名，将老年人带到所谓的基地、福利院等进行参观游玩，并告知老年人投资一定资金后就可以同时享受超值养老服务，诱骗老年人大额预存消费投资，然后卷款跑路。
比如，以“养老项目投资回报率12%”“保本保息”为噱头，引诱老年人投资某某老年公司“养老公寓”项目，进行非法集资。
比如，以免费医疗咨询、义务诊疗等噱头拉拢老年人参加讲座，通过养老院登记信息提前了解老年人身体状况及病情记录，再伪装成通过“号脉”诊断而出，获取信任，然后夸大病情，趁机卖药。
再比如以“房本在家无用”“不耽误自住或出租”等话术为借口，诱骗老年人签订房产抵押担保的借贷合同或相关协议，再将抵押房屋获得的资金购买其推荐的所谓高收益理财产品，最终因理财公司资金链断裂，房屋被拿走，老年人落得“钱房两空”。
就算你防骗意识再强，这些人天天在你耳边聒噪，再加上个别养老院有意无意的督促和威胁，你能不能顶得住？
去年8月，最高人民检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等部门专门开展了打击整治养老诈骗专项行动，就可见养老领域套路诈骗有多复杂多严重了。
以上这些问题通过新闻媒体的曝光，导致很多老人对养老院谈之色变，很多老人哪怕待在家里，也死活不愿意去养老院了，养老院的入住率，自然也就上不去了。
三
那么问题来了，养老院有这么多问题，中国养老产业就真的没希望了吗？
未必。
需要看到的是，中国老龄化是加速的，总体需求是在上涨的，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无非也就是养老模式怎么调整的问题。
更关键的在于，中国养老人群，即将发生巨大变化。
现在需要养老的，以50后和60后为主，属于“未富先老”群体，消费能力低。
但是过不了多少年，70后甚至80后——也就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代第二代中产阶级即将退休，和之前抠抠索索的老一辈人不同，这一辈人有经济实力，也有消费认知，更有付费意愿，愿意花钱改善自己的晚年生活。
与此同时，他们又普遍是少子化甚至无子化的一代人，子女负担小，也就有更多的钱花在自己身上。
所以，养老行业正处在一个爆发前夜，如果能适应这种需求，打造出一套符合中国人需求和时代特点的养老服务体系，那就不愁赚不到钱。
那么怎么打造这个体系呢？
一方面，是真正顺应市场需求，把重点从养老机构，转向居家养老。
既然资本不愿意投居家养老，那就需要政府先带头。
2025年7月底，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建立长期护理保险制度的意见》正式印发，标志着长护险全国统一制度建设拉开序幕。
啥叫长护险呢？
长期护理保险是以社会互助共济方式筹集资金，为长期失能人员的基本生活照料及相关的医疗护理提供资金或服务保障的社会保险制度。
具体到养老领域，可以简单理解为买长护险，用于对老人进行居家长期看护。
这个模式最核心的地方，在于个人、医保、财政共同承担护理费用，大大减轻个人支出负担。
2016年，中国已经在15个城市启动长护险试点，2020年扩大至49个城市。据国家医保局数据，目前试点已覆盖约1.9亿人，累计筹资超千亿元，支出超过850亿元。
根据试点城市常州市的长护险的收费标准来看，统一为每人每年30元，同时由医保基金按比例划拨，并根据长护险参保人数进行财政补贴。
你需要看护了，就可以申请赔付，但长护险不直接支付现金，而是通过购买护理服务的方式进行赔付，然后你就可以像滴滴打车一样，选择护理人员上门进行服务。
而护理员除了发工资、年终奖，交五险一金外，每季度还开展星级考核，好评多的可以额外增加待遇补贴。
而保险公司也设有专职稽核工作人员，每天分批入户抽查和电话回访，长护险线上视频稽查系统也已投入使用，可对护理人员的服务进行远程监控。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护工收入问题，也解决了服务态度和质量问题。
有了政府牵头，资本只需要把“护理服务”这个行业做好就行了，不用再投入巨大成本也不用担心客源问题，只需要接单就行。
如果这个路子能走得通，那么下一步必然要在全国进行推广，居家养老长护险的护理服务，也必然就是下一个风口。
另外一方面，就是AI。
没错，又是那个万物皆可AI的AI。
AI对养老有啥帮助呢？
帮助大了，它将直接催生一个产品——养老机器人。
过去的机器人，只能按照人设定好的程序来运行，而无法应对各种各样的问题。但现在将AI接入机器人后，就可以通过“看到”“听到”的信息，进行分析然后做出决策。
毫无疑问，这就为居家养老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我们想一下，过去的居家养老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是24小时看护。
《中国新闻周刊》曾经讲述过胡泳的故事。
胡泳，不仅是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还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更是一个照顾患阿尔兹海默症母亲的儿子。
阿尔茨海默病患者无法控制自己大小便，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排泄，这对胡泳来说，这意味着随之而来的擦拭、清理、换洗床单和洗澡。
胡泳一天的24小时被切割得很碎，白天他要做早、中、晚饭，洗衣服，喂药，推着母亲在小区遛弯，晚上他也无法统计要给母亲换多少次衣物、清理多少次痰渍、擦拭几次嘴角。
他的生活“秩序”就是没有秩序，必须在常年弥漫屎尿味儿的屋里，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到来。
用胡泳的话来说，他照顾母亲的过程，是一个“时时需要与绝望作斗争”，并需要努力在无意义中寻找意义的过程。
谁家没有老人？谁家遇不上养老？
在每个人都必将陷入这种“一人失能、全家乱套”的焦虑之中的情况下，那么不知疲倦、不会势利眼、没有人性之恶的养老机器人，已经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所以，过去几年，养老机器人行业快速崛起，2024年到2025年上半年，仅在中国，就有116亿元以上资金涌入了智慧养老相关领域，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投入到了机器人领域。
有了钱，又赶上了AI爆发的大时代，养老机器人在几年间取得的进步，超过了过去的几十年，种类也开始走向细分。
比如生活辅助类，有自动搬运机器人、护理床机器人、喂食机器人、送餐机器人、清洁机器人。
健康监测管理类，可以提供体征检测、用药提醒、跌倒预警紧急呼叫等功能。
还有情感陪护类，如宠物机器人，具备语音交互、娱乐、心理慰藉功能的AI陪伴机器人。
以及康复训练类，如运动辅助机器人、术后康复机器人、康复外骨骼等。
而且，这些已经不再是概念，而是已经有推出的产品了。
比如南京埃斯顿，其养老康复机器人已经延伸到5家社区及国内部分医养连锁集团，失能老人移位机器人也获得了FDA认证。
腾讯Robotics X实验室研发的人居环境机器人“小五”，既可以推轮椅，也可以监测老人体征，有危险时报警，不再让老人去世几个月后才发现的情况发生。
甚至上海的傅利叶的GR-3，还配备了全感交互系统，实现多模态情感感知的能力。
据方正证券研究中心数据，2023年养老机器人市场规模已达到近250亿元，预计到2030年，智能养老机器人有望普遍落地。按照2.6亿中国老年人口计算，智能养老机器人市场空间有望达到千万亿市场。
长护险定期和不定期上门看护+机器人24小时看护，可能才是中国未来居家养老的新模式。
也许，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等来养老机器人来敲门，让看护者、被看护者，都过上从从容容游刃有余，有质量、有温度、有尊严的生活。
四
《老年悲歌》中，有这枚一段话：
无论你年轻时容貌有多么的俊秀，身材有多么的好看，身体有多么的健康，等你老了，而且是正常的老，你必然要经历一段你痛苦无望的时间段，在这个痛苦无望的时间段，每个人都要接受别人的照顾，才能活下去。
想想都可怕。
衰老，不仅仅意味着身体机能退化，更是尊严的逐渐流失。
当穿衣吃饭都需要看人脸色，当真心话只能咽回肚里，当生日祝福变成手机银行的转账通知——我们毕生维护的体面，在衰老面前不堪一击。
我们的恐惧从未如此具体：
怕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怕死后多日才被发现，怕成为子女婚姻矛盾的导火索，怕自己的积蓄变成药物迅速蒸发，怕即使选择了昂贵的养老机构，仍可能面临标准化的冷漠照料。
这是一场每个人都知道结局，却依然要硬着头皮走完的旅程。
或许，我们害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死亡之前的漫长消耗——消耗掉积蓄，消耗掉尊严，消耗掉亲人最后一点的耐心。
当我们整理父母遗物时的如释重负，会不会在某一天，成为我们的孩子整理我们遗物时同样的感受？
这场代际的亏欠与补偿，似乎永远找不到平衡点。
在老龄化不可阻挡的今天，养老已不是某个家庭的私事，而是整个社会的共业，已经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而是社会问题。
解决养老问题，光靠资本的力量是不够的，需要政府、科技、社会，以及资本的共同努力。
也许长护险和养老机器人一时半会还无法落地，但起码我们已经看到了曙光。
当暮年降临，是体面温暖地谢幕，还是在孤独冰冷中挣扎到最后？
答案，正在由现在的我们，共同决定。